紀凡茜雖然面帶著微笑，可是掌心的冰涼出賣了她，慕語菲緊緊地拉著她的手，手上的力道大到她自己都覺得手指在顫抖。

多虧現場正放著華爾茲的圓舞曲，只是引起了現場一小片的註意，其他方向沒有聽到的人們紛紛拉著舞伴滑入舞池，隨著音樂翩翩旋轉起來。

說話的男人是一個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慕語菲想起了剛才在和莫一清跳舞時，他曾經跟自己介紹了一番今天來的嘉賓，這個男人貌似是跟莫家有很深淵源的合作夥伴，莫一清好像從小到大就跟著這個男人在闖事業，慕語菲暗暗地思忖了一番，如果這個男人點到為止的話，她就不打算計較了。

畢竟都是商業圈裏混得有頭有臉的人，沒有必要因為自己的朋友得罪了莫一清，慕語菲瞟了眼慕景辰，相信他的想法跟自己是一樣的，大家都不是小孩子，該退讓的時候退讓幾步，不會多留多少毫升血的。

紀凡茜笑了笑，跟著慕語菲手上的力道走了兩步，三個人走離了那個說話的男人，覺得避開這個風波比較好。

“凡茜啊，你不記得哥哥了嗎？我是梁彜啊！”那個男人居然更大聲地叫住了準備走開的紀凡茜，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紀凡茜毫不客氣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十分覆雜地看了梁彜一眼，他看上去喝了不少，應該是剛才在莫一清敬酒的時候多喝了兩杯，此時舌頭有些直，油乎乎的面容也透露著濃厚的酒氣。

慕語菲詢問似的又瞟了眼慕景辰，他身後的江臨也走了過來，梁彜的大嗓門讓許多人都往這邊看，搞得好像這邊正在上演一出小醜變戲法一般。

紀凡茜看到江臨，眼神變得更覆雜了，慕語菲能夠感受到被自己握住的紀凡茜的手正在努力地想要掙脫，慕語菲猶猶豫豫地送了開，紀凡茜一個慣性將手抽出來，踉蹌地往後倒了幾步，正好落入那個梁彜的懷中。

江臨一雙幽幽的眸子一直在望著紀凡茜，慕景辰側頭看著他深邃的側臉，似乎在一瞬間了解了他和紀凡茜之間的某些事情，男人總是最了解男人的生物，看著紀凡茜迅速地從梁彜的懷抱中掙脫出來，慕景辰靠到江臨的耳邊，輕聲道：“趁現在，趕緊阻止了吧，否則你讓凡茜以後怎麽辦？”

可是慕景辰萬萬沒想到的是，江臨猶豫了一秒，居然將頭轉過來盯著自己，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和紀凡茜，是什麽關系？”

一句話，慕景辰楞在了原地。

“凡茜啊，當年你不賣了以後，哥哥我找你找了好久啊！沒想到你居然改名字了，可是我覺得你就一直叫玫瑰也挺好！”梁彜經過這麽一抱，更加確信了這個女人就是當年那個玫瑰，紀凡茜呼出一口氣，努力地平靜著自己的情緒，道：“你認錯人了吧。”

梁彜瞇著一雙醉醺醺的眼睛，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紀凡茜的胸，慕語菲眼疾手快地將紀凡茜拉到身後，一巴掌打到了梁彜的臉上，“知道這是哪裏，還敢當眾耍流氓！”

被呼了一巴掌的梁彜立刻清醒了過來，這一個耳光似乎激起了他一直隱隱約約藏起來的那份不知從哪裏來的憤怒，他瞪大了眼睛，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慕語菲，口齒不清地罵道：“你個慕家的小娘們，大人的事情小孩兒滾一邊兒去！知道這紀凡茜是誰嗎？她就是當年紅遍了A城的那個坐臺小騷貨！掛名玫瑰！什麽紀凡茜，還Givenchy呢！笑死人了！”

慕語菲的眸子裏，瞬間有什麽東西碎裂了，剛剛梁彜的那句“收山”，她以為他真的是認錯人了，沒想到紀凡茜真的……真的有那麽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她有些心疼地抱住了紀凡茜的肩膀，同為女人，她甚至都不敢擡頭看一眼紀凡茜的眼睛。

梁彜一看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便更加張狂地炫耀著別人不知道而他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玫瑰啊玫瑰，我真後悔當年就包了你一周的時間，你可真是……嘖嘖嘖，讓人無法忘懷啊，後來我離婚了，我再去找你的時候，沒想到你居然收山不幹了！真他媽太可惜了……哎我還沒問你呢，誰邀請的你到這樣的場合來啊？你也看看你自己配不配！”

一直沒有張口解釋一句話的紀凡茜，突然看向了慕景辰身後的江臨，那目光殷切得如同落水之人，望著岸上那個一直看著自己，卻沒有任何行動的路人一般，絕望中帶著一絲能夠照亮一切黑暗的希望。

慕景辰也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江臨一眼，紀凡茜的心情，以及慕語菲的心情，更甚至是江臨的心情，他多多少少都能夠體會。

可是，江臨一直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的目光中帶著濃烈的愧疚和心疼，可這些愧疚和心疼都在他如同釘在了地上，一動不動的腳步上，碎成了渣。

紀凡茜等在原地，一直等，直到江臨垂下了頭，避開了目光，她忍了多年的淚水，終於沿著光潔的皮膚，滑落了下來。

一旁的梁彜似乎不打算放過他，借著酒勁兒，他像個站在街頭賣藝的人一般，繞著圍觀群眾走了一圈，誇張地張開了手臂，道：“大家來說說，我們奮鬥了這麽多年，在商業圈摸爬滾打，才能在今天有資格收到請帖，榮幸之至地來到莫家莊園來參加宴會，憑什麽這個妓女憑著自己勾引男人的本事，就能夠大言不慚地來到這裏，跟我們比肩而立！”

此話一出，周圍一直小聲議論的眾人立馬提高了聲音，仿佛自己潔凈得如同白蓮花的過去就成為了自己站在道德制高點批判別人的資格，慕語菲陰沈著一張臉，看著周圍這些比“坐臺”二字還要臟一千倍一萬倍的穿著光鮮亮麗的人們，一股無名之火迅速地竄了上來，可是她用力忍住了。

對於梁彜，還有這些人，她沒什麽可說的，更沒什麽好說的。

肩上突然一暖，慕景辰一步跨到她的身邊，摟住了她的肩，正要說什麽的功夫，卻見莫一清又攔住了慕景辰，對幾個人輕輕點了點頭。

慕語菲一怔，再轉頭一瞧，江臨已經不見了蹤影。

梁彜還沈浸在自己號召起來的正義感爆棚的時候，只聽眾人一聲尖叫，一盆不知是什麽的臟水嘩啦啦全部倒在了梁彜身上，他仔細一聞，立馬火冒三丈——這他媽不是剛剛收拾下去的剩飯剩菜嗎！

瞬間安靜下來的空氣帶著一抹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莫一清優雅地抽出了餐巾擦了擦手，一腳將腳邊那個裝著剩菜桶的空桶踹到了梁彜的腿上，梁彜如同見到了鬼一樣地躲開，看清了潑自己一身腥臭的人是莫一清，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後便開始理論，可是聲音小了不少：“一清，你這是幹什麽？”

莫一清拉過紀凡茜，靜靜地環視了一圈眾人，緩緩道：“凡茜小姐，是我邀請的客人，她曾經救過我一命，作為莫家的人，有債必還，一個小小的生日宴當然不足以償還紀凡茜小姐的救命之恩，只不過是邀請她來換個心情，跳支舞，怎麽，大家有意見嗎？”

一見莫一清發話，眾人當然不敢再像剛才那般，囂張得仿佛自己是世界的老子，可是白天那個在湖邊挑釁的金發少女站了出來，不服氣地問了一句，“那敢問莫先生，這位玫瑰小姐可有請柬？我們都是收到請柬才過來的，莫先生若是口頭邀請，豈不是讓我們很沒面子？”

慕景辰臉色一沈，悠悠發問道：“你剛才稱呼她為……什麽？”

金發少女楞了一秒，擡頭瞥見慕景辰那雙能夠奪人性命的幽深眼眸，立馬縮了縮，“玫……紀凡茜小姐。”

莫一清淡淡一笑，打開紀凡茜的手包，抽出了一張和眾人手上一模一樣的請柬，“你問的，是這個嗎？”

紀凡茜驚訝地看著莫一清，他淡定地打開了請柬，抽出裏面的紙，展開給眾人看——的確是“紀凡茜”三個燙金的字，一分不差。

慕語菲會心一笑，剛剛莫一清趁著梁彜挑撥離間的功夫，將這張請柬悄無聲息地塞進了紀凡茜的包包中，這個男人，真是不差呢。

梁彜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莫一清將紀凡茜送到慕景辰身邊，慕景辰點點頭，帶著紀凡茜離開了。

“紀凡茜小姐是我特別邀請的貴客，你們覺得，這樣侮辱我的貴客，合適嗎？”雖然語氣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可是梁彜的雙腿卻在不自覺地抖著，莫一清冷冷地掃了一眼眾人，不動聲色地轉身，離開前扔下了一句話，“今晚的宴會到此為止，感謝各位蒞臨，我身體有些不適，就不一一相送了。”

他就這樣淡定地下了逐客令，眾人紛紛像個逃跑的士兵一般離開，沒人再敢去理梁彜，連遞個毛巾給他擦臉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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